细读红楼｜《红楼梦》之“风流公案”说
千古奇书之一的《红楼梦》，由于其内容丰富、人物众多，版本不一，加之作者写作手法独特、伏笔很多，所以读者们常常就同一个问题得出不同的结论，本也无可厚非，毕竟一千个读者，就可以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是我以为，脱离《红楼梦》文本的探讨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与红学研究没有半点关系。治学必须严谨。如果研究《红楼梦》，就要以《红楼梦》文本为依据去探讨才有意义，所以细读文本，围绕原文解读、分析，就不会偏离原著太远。
《红楼梦》有些人物进来自于仙界是毋容置疑的，因为书中多有交待，但来自于仙界的人有哪些？书中却并没有一一对应进行说明，这也是引起读者和红迷各持己见的原因之一。虽然作者未能一一说明仙界与世间人物的对应关系，但却有许多蛛丝马迹可以参考。也就是说虽然不知道作者哪些为真，但却可以知道哪些为假。下面，我们重点解析一僧一道口中的“风流公案”之说。
“风流公案”说
“风流公案”说出自于红楼第一梦，也就是姑苏城的乡宦甄士隐所做的梦，作者主要是通过红楼第一梦来给读者交待清楚《红楼梦》整个故事的前因后果。
【梦至一处，不辨是何地方。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
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这蠢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那道人道：“原来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但不知落于何方何处？”那僧笑道：“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
那道人道：“果是罕闻。实未闻有还泪之说。想来这一段故事，比历来风月事故更加琐碎细腻了。”那僧道：“历来几个风流人物，不过传其大概以及诗词篇章而已；至家庭闺阁中一饮一食，总未述记。再者，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并不曾将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想这一干人入世，其情痴色鬼、贤愚不肖者，悉与前人传述不同矣。”那道人道：“趁此何不你我也去下世度脱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那僧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子宫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
一僧一道口中所言“风流公案”，相当于是作者提供给读者理解《红楼梦》整个故事内容和人物形象的阅读信息，有些信息是确凿的，但有些信息却是模糊、不可尽知的。欲言又止，我认为这正是作者的高明之处，也是《红楼梦》的伟大之处，所以引得读者愈加得欲罢不能。
“风流公案”的可知信息
1.“蠢物”即“通灵宝玉”。结合前后文的表述，一僧一道口中所说的“蠢物”即女娲补天“不堪入选”的那块“石头”，被僧变成了“通灵宝玉”，是“风流公案”中的一个道具。
2.赤瑕宫神瑛侍者是由于“凡心偶炽”，下凡到人世间的目的是，“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幻缘”是关键，必须细思之。
3.绛珠仙子是追随着神瑛侍者来到人世间的，她来人间的目的是来“了结”“灌溉之情”的，也就是“用一生所有的眼泪”来偿还，即“还泪之说”。作者虽未明确对应，但基本可以断定绛珠仙子就是林黛玉。
4.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来自于仙界，但并不仅只他两人。从一僧一道口中即可得知，“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想这一干人入世…”“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
从上述这些文字中可知，我们虽然不知道“这一干风流孽鬼”的名和姓，但这些“风流冤家”的性情我们是清楚的，那就是“情痴色鬼、贤愚不肖者”。
“风流公案”的未知信息
1.赤瑕宫的神瑛侍者下凡来到世间，到底是不是贾宝玉，存在着不确定性。因为毕竟书中还有个长相、性情、爱好等几乎一模一样的甄宝玉。如果《红楼梦》全集本存在，可以根据前后内容推知，确定性会更大。所以，目前只能推断神瑛侍者是贾宝玉，毕竟林黛玉把“一生所有的眼泪”都用来偿还给了贾宝玉。如果“还泪之说”偿还错了对象，那才是悲剧之中的更大悲剧。所以从这个角度分析，贾宝玉是神瑛侍者的概率还是比较大的。
2.陪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来世间“了结”“风流公案”的“一干风流孽鬼”有哪些人？有多少人？显然，这是不确定的。我们只能知道，贾宝玉衔玉（玉指通灵宝玉，即“蠢物”）而生时的状况，“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也就是说，陪同“还泪”之事下凡的人到底有多少，这些人又都是什么人？我们是不清楚的，只能从《红楼梦》的故事情节中来进行推断。
“风流公案”的结论
1.持有希望贾宝玉和林黛玉结婚成亲的读者、认为薛宝钗是第三者破坏贾宝玉和林黛玉之间爱情的读者，根本未仔细阅读《红楼梦》文本。制造出一个第三者来破坏宝黛爱情，源于有些读者的假想，与《红楼梦》原著无关。阴谋论并不成立，这只是某些人的被迫害妄想症。浪漫却又悲情的“还泪之说”，是宝黛爱情悲剧的源头。
2.“将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是作者自诩比其他同时代、甚至是以前所有时代文学作品的高明之处。男女主角不可能出现大团圆结局，悲剧是在第一回开篇就确定了的，所以《红楼梦》注定比以往其他任何文学作品都更加悲惨。因为大团圆结局既违背了绛珠仙子的“还泪之说”，又违背了神瑛侍者“下凡造历幻缘”的目的，更不符合“一干风流冤家”“陪他们去了结此案”的初衷。
说明：【】中的文字，引用自人民文学出版社《红楼梦》。
于202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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