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于天地中，似蝼蚁千万。

吃晚饭的时候，听到这么一句。张学友《大地恩情》里的一句歌词。当年，他就是在歌咏比赛当中，凭此一曲步入乐坛，风生水起，成为四大天王之一，成为众人心中的歌神。

想到听这首歌，是因为她和他聊起老歌。

聊起老歌，是因为聊到祖海、张也、宋祖英、还有据说已被枪决的那谁。

聊起这一批民歌歌唱家，是因为聊到彭麻麻。

聊起彭彭麻麻，是因为聊到习大大。

聊起习大大，是因为聊到禅让、尧舜禹、体制、毛泽东这些概念。

聊起毛泽东，是因为他说过的“枪杆子里出政权”这样一句话。

聊起这句话，是因为在手机网页看到一张新闻图片，一男子，大冬天着打赤膊，有纹身，嘴上叼烟，手里持枪，一只脚跷在凳上，桌上摊着零散子弹。装逼，恐吓，自以为老卵，简直是向网警自投罗网。新闻评论中“傻逼”之笑骂声迭起。

世界就是这样，沉沉浮浮，有人在欢笑，有人在嚎啕，此处正奋起，彼处恰跌落荡，你方唱罢我登场，风水轮流转，相信太阳会从每一个人面前轮过。

2

人于天地中，似蝼蚁千万啊。

她念了一遍，心里不无感慨。

意思就是说，你也是平凡的，我也是平凡的，每个人都平平淡淡地过着。他呷了一口酒，如此说到，无奈的，习以为常的。

在她看来，更是妥协的，麻木不仁的。

平淡无罪，只是常人将妥协等同于平淡，这就不好受了。

那么，你内心最深处，想做什么呢？她擒住他的眼睛，忍不住问道。与其说是疑问，毋宁说是想有所激醒。

他端起酒碗，盯看着她，顿了顿，转而回过神来。

讲得这么深干嘛……他笑得有点淡，说完这句就喝酒。

她内心刚刚亮起，那点光亮就夭了折。一瞬间，微妙的、也是无法跨越的隔阂，真是让人感到想笑也无力啊。

网上有人说，你难以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为何装睡？安全。自认为的，也是文明公认的安全。集体无意识简直要命，让人无赖得不知不觉。

难道你想成为蚁王？！还是想成为蚁后？！

他放下酒碗补充了一句。那种突然而起的兴奋透露出“你就算了吧”式的自得。

她心中那么一点可怜的星星之火，还没燃起，就此彻底熄了。

我想成为自己，做自己。

这话她没有说出来。

假若没有懂得和认可，真诚恳切的理想晾在那里，就会沦为一则不被体恤的冷笑话，甚至连冷笑话都不如。

生存都忙不过来。无病无灾，就是好，就是宝贵，这样的平淡难道不算宝贵？钱、买房、车、股票，这些是他的人生关键词。

每每提及买房，她就反驳道，你就是想不通，你们就是想不通，嗬。

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他会这样回应。

然后她就沉默了，心里却一个劲地对自己说着“算了算了算了”。

说想不通的时候，从她脑海里掠过的的是：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我笑世人看不穿啊……

听不懂不能怪谁，谁叫她自己活得那般虚妄？

买房本身无可厚非，如若为了买房而勒紧皮带、砸锅卖铁、分外精打细算，那就显得可笑了。买房为了啥呢？

3

人于天地中，似蝼蚁千万。

这样的话语，这样的警醒，配以那样的一种哀而不伤既疏且阔的曲调，真的有让人当即放下，生出一点点立地成佛般的无为而为的豪情。

你只要站在城市的某个高点，或者山川河谷的深处，一眼望去，芸芸众生是消失不见的。还不如蝼蚁。

那么，平日里那些来往奔波、蝇营狗苟、委曲求全，都算什么？

真正虚妄的究竟是谁？

随遇而安不值得称赞，随心而安才是对生命的珍重以对。

心为行役是时代的通病 。

装睡，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睁着眼睛，睡得很沉，连白日梦都不做一个。

比睁眼睡觉更可怕的，是醒来不知去向何方。若心无向往，那就在自我哄骗中，互相哄骗中睡吧，睡吧，乖乖睡吧。

4

有人问，五年前你在做什么？想到过今天自己的样子吗？

五年前，2011~2012，这一年，她在一家企业坐班，说得最多的是“你好，请……”，风雨无阻，风雨无欺。安逸的窗口，形同牢笼。温室里的花朵，这么想，就舒坦，可一旦想到温水里的青蛙，她坐在那里，感觉到一天天一点点被死去。

死亡，从来不是一个瞬间动词。

任何一个人，一旦出生，就开始死去，无时无刻，无日无夜，除非秒针停止走动，江水凝固不流，地球罢工，不公转，不自转。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只要你愿意，不妨将庄子这话视为鸡汤。所谓的生与死，从来不存在，也无时不在。生死之间，唯有体验，盛大而细微的一场体验。

还有什么可恐惧？

还有什么值得你背负在身，影响旅途的心情？

可是人在入睡前哪怕再三安抚自己，假若做了噩梦、哪怕面临死，也不必害怕，因为一切都是在梦中，醒来后都将化为乌有。哪怕如此一再自我提醒，入了梦，照旧忘记。

生活从来充满可能与未知，谁会想到今天、明天、五年后自己的样子？因为对这一点十分明确，任何事情都不会真正的出乎预料。

梦想成真固然是一种圆满，预料之外更是活下去、走下去的动力。如若今后的一切，好好歹歹恩恩怨怨，都已成既定，那本能自我选择的“我” 又算什么？

幸好，这也不过是妄想。

5

五年前，想不到今天的样子。

十五年前，也想不到五年前的样子。

十五年前，她还在上中学。正是那段时间，从广播里听到很多民歌，和一小部分流行歌曲。

那时候，每天早上醒来，差不多广播也响了。首先是天气预报，然后是每周一歌。宋祖英的“辣妹子辣妹子不怕辣”；祖海的“你是谁，为了谁”；彭麻麻的“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王菲和那英合唱的“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每一首歌，播放七个早晨，每个早晨连续播放两遍。在两遍中间，主持人会温温静静衔接一句，接下来，请再欣赏一遍。

有时候，她会完整地“欣赏”完两遍，有时候只“欣赏”一遍，喝下滚烫的白粥，出门上学去。

谁会想到，若干年后，彭麻麻成了第一夫人？谁会想到，王菲跟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李亚鹏结婚又离婚？

每一份命运都有出乎预料之处。

出乎预料本身是无出乎预料可言的。

她很是怀念地，跟他分享这些小时候的广播情缘，情绪高涨。

酒是温的，话是暖的，然而他不会知道，也不会懂得，在转承起合的瞬间，在渐行渐远的心里，她想到的是：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世界万千抵不过天长地久的一吻

我在逸仙桥的高架上想起栖霞山灵谷塔下的层林尽染，我在陆家嘴的天桥下仰望农历十月某个早晨的前湖雾气氤氲。

是的，进一趟城，感觉不咋地。

即便如此，还是感到眼睛不太够用，触须不够多。我要一百双眼睛去看，一万只触角去感受。

看裹着黑白格子大衣的憔悴女孩独自走过斑马线，看梧桐树下骑车而过的大爷后座篮子里透出的黄色花束到底是何品种，看中年妇女的桃红围巾和心事，看一边低头走路一边玩手机的妖娆女人的味道，看全城唯一一根有蟠龙和传奇的桥墩，看房屋中介门口的标牌上写一套别墅六千八百万，看公交站台上一胖女生穿短袖短裤身边站着羽绒服，看一只白鸟从高楼之间滑翔而过，看开在深冬淡到没有的桂花，看丁香路、迎春路，看路牌上面名字背后的有趣和无聊，看身穿荧光色制服的交警瘦瘦的……

其实只要有一双翅膀。一双即可。

我不要坐在汽车里，不要行走在地面上，我想尽情飞翔，远离一切琐碎。

掠过阴天之下的大都市，掠过任何一面没有反光耀眼的玻璃墙，掠过路边一朵刚被洒水车喷洒过的矮牵牛，掠过天桥下依然蒙着灰尘的黄色菊科花朵，掠过一座座有水和没水的桥，掠过一棵棵有叶子和没叶子的树，掠过行色匆匆的地面，一切匆匆与我无关。掠过高空，欢快撞击胸腔，还没发出便已消散在每一瞬间……

那种感觉，就像桑德拉的童话：我想成为海里的浪，风中的云，但我还只是小小的我。有一天我要跳出自己的身躯，我要摇晃天空，像一百把小提琴。

简直太对了，我要拥抱桑德拉，在TA面前高兴得泪流满面。是啊，我还只是小小的我，越是小小，越是想跳出身躯，飞翔于天空，或者潜入深海，上天入地。

语言抛弃我，心灵伴随我。

事实上，我没有羽翼，也无法潜泳，充其量只能缄默不语。高架之下，在繁华充塞的罅隙里挺立的稀疏树叶让我感到似曾相识般的亲切与哀怜。

它们是绿的，是黄的，有些已经红了。我想跳进任何一片，去探寻里面一个四通八达的干净得有高处不胜寒之质的浅绿色的桃花源。很浅很浅的绿色。那里的空气薄荷味，很淡很淡的薄荷味。

只能在梦里做梦，无需翅膀就能飞翔，无需海水也能遨游，只要身躯能够脱除尘污轻得像一朵蒲公英。没有方向，没有目的，空气将我拖着。于是我开始心安理得地在空气里四躺八仰地飘着，飘到东，飘到西。也可随意变换睡姿，像一朵已经萎谢的花那样佯装垂头耷脑，也可像青蛙一样狗爬式地运动手脚。

自由是无拘无束的，无拘无束到一开始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简直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丢了那样……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没有伸出翅膀，也未能潜入海底，依然在陆地沉默地匍匐前进。因为心底这些也许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就像真的在那一刻飞走了，游走了，不存在了，又无处不在了。

像嚼了一百块糖，甜味散尽的时候才感到忧伤。

我是一个人，像一粒尘埃，在一个大到大部分人难以用想象穷尽的空间某一点上，飘飘荡荡，起起落落。还痴心妄想着奔跑，跑到未知的地方，想着撼动天空发出梵音心里才爽。飞翔到一万里之外，还是在原来的一个点上。

此刻，我的心要跳出来，因为它的野，无边无际。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因为如此，世间邂逅的情爱也可以没有拘泥。

心底的人就在此处，围绕着对方，我从一场梦滑翔到又一场白日梦。

意淫应笑我。

在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琐碎纷繁的拐角，我俩像中了五百万一样迎面相逢。

第一秒，彼此呆立。

第二秒，相互寻思。

第三秒，晃了晃神。

第四秒，相视一笑，又或者哈哈大笑。

第五秒，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奔上前，相拥激吻。如果对方不能如此心照不宣忘乎所以，就不是心中所遇。

一直吻，吻到昏天黑地天旋地转，周围五颜六色乱七八糟往来行人店铺广告牌垃圾桶烤羊肉串的摊子新疆人的胡子儿童手里鲜艳的气球不合时宜的路灯和椅子流浪的猫狗，包括老外“Oh my god”的“O”……全都悬空、僵住、冻结。

世界万千抵不过这天长地久似的一吻。

吻到厌腻为止，吻到吻不动为止，然后像掰开吸铁石一样蓦地分离，然后相视之下哈哈大笑，欢快告别，后会有期。

再见，是我们从嘴里说出的唯一话语。然后又各自消失于滚滚尘俗，相会于心内江湖。

……

懂得珍惜，才能感觉到幸福

一位加了我个人微信的读者发来消息说，最近没事，也做起了微商，怕打扰到你，准备把你删了，以后就直接去你公众号看文章啦。

看到这样一则消息，心里感觉“嗖”的一暖。她本可以不必说明直接删除，也可以默默留着，说不定日后还可以带来一个广告流量。

但她没有如此做。

因为感觉到被尊重，心情就开怀，心情一开怀，人就容易海阔天空悦纳更多。

于是告诉对方不必删除，也无需这般小心翼翼，我接受朋友圈的多元化。

对方又回了这样一条消息：并非小心翼翼，是我很珍惜你。因为你的文章总能引起共鸣，很喜欢，怕打扰到你，令你反感。最近处在人生低谷，也许要离婚，还能有值得珍惜的一些人一些事，我感到幸运。

她的这一句“珍惜”，倒是有点出乎我意料。在当下来来往往更迭日益频繁的微信时代，铁打的貌似只有营盘，而流水也始终来去自如。能够被一个不曾谋面也几无交谈的陌生人珍惜，不能说心里没有感动。

这位朋友的珍惜之意，让我回想起另一个相似情况——

我有一个习惯，对于在朋友圈留下足迹的人，如果有一段时日没看到对方动态，就会特地点击进入对方相册，看看Ta最近在忙些什么。

有一次，点击一位朋友相册，发现自己已被对方屏蔽。一时似有死得不明不白之感，于是抱着好奇心发了条消息给对方——也进一步确认，只是被屏蔽，并未被删除。原委是这样的：对方闲来无事做起了微商，每天都要在朋友圈刷两通宣传广告，这位朋友同样怕引起我反感，然后删除她，于是选择“先发制人”，对我设置为“不让他看我的朋友圈”。

她同样说出于珍惜，才出“如此下策”。知道我并无反感之意后，才重新设置朋友圈对我开放。然后我浏览了下发现，虽然是治疗脚气灰指甲的产品，广告形式却散发出一股小清新。嗯，并不俗。

微商广告这样发，人，这样做，即便在网络世界，也算知情识趣，非但不让人为之反感，反倒觉得也是一种可爱与练达。

相比之下，真正引起反感，让人感到微微不舒服的是另一种常见的情况，极有可能你也曾遇到过几回——

在微信中，有一类人，没事的时候跟你八百年没有一句话，有朝一日突然找上们来，piapia就是两张图片，首先是简单阐述一个活动或者一款产品，紧跟着就是一张二维码。

鉴于我微信常年静音，所以打扰倒说不上，只是从营销角度来看的话，我不禁为对方感到隐隐的担忧——这般没有前戏，省去调情，硬插进去，能起到湿的作用吗？如此不掺入一点点情在里面，网再大，范围撒得再宽，恐怕也捞不到几条鱼吧？

与其这样无情无义又无趣地大面积撒网捕鱼，还不如集中精力有的放矢专钓一处。这是题外话，今天我们要说的是珍惜。

一般情况下，我不会删除、也很少屏蔽做微商的朋友，哪怕对方在半生不熟的情况下比较突兀地发来广告，哪怕多年不曾联系一上来就以老同学的名义让我帮忙转发，哪怕对方每天上班打卡式地刷着千篇一律缺乏趣味的广告，我也很少删除或屏蔽，一则因为我现在很少刷朋友圈，二则因为我喜欢站在生活旁观者的角度看圈里形形色色天南地北的人与事，觉得也挺有意思，罗素有一句话说：须知人生的参差百态，乃是幸福的本源。

至于是否懂得珍惜，如何珍惜，那就因人而异了。

珍惜，好像向来是身于庐山却不识其面目的一件事，往往等到失去之后再回首，你才能够看到它、认识它、深刻意识到它。

在情感上，你是否曾经失去过，在之后的漫漫岁月里回想起这段不再溯流的过往，或者在他人带着好奇的探寻之下，你也开始冷静思索，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究其原因，表面上看好像纷繁复杂，深入本质，往往逃脱不了“珍惜”二字。

不懂珍惜，也就不懂得尊重和节制。

有时候我们很可能因为关系熟稔而忽视尊重的必要，却不知，人与人之间相处往来，再亲密，彼此也首先作为独立个体存在于世。

世间种种，一个人，一段情，一份邂逅一次相遇，不论是日常生活的物质，还是关乎灵魂的情感，都值得我们标注“珍惜”二字。因为，一切都会因为你的不善待、不珍惜而转身离开，或者是悄然溜走。

在诗人席慕蓉的一首诗歌中，有这样几句话，我想，讲的就是珍惜:

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

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多长或多短，若你们能始终温柔地相待，那么，所有的时刻都将是一种无瑕的美丽。

若不得不分离，也要好好地说声再见，也要在心里存着感谢，感谢他给了你一份记忆。

因为这句话，加上初冬雪意，让我回想起一段往事。更年轻的时候，爱一个人，原本是可以做到凡事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

记得有一年冬天下雪，我担心对方没有带伞，打电话或者发消息又怕扰了对方工作，宁可早早提前到他公司楼下，等在那里。在风雪中默默等待的一个多小时中，心里因自己给对方带去的温暖一丝丝生出甜蜜。

后来还是分道扬镳。究竟为什么呢？每次面对这份疑惑，我始终说不上具体因由。时过境迁，隔了一段光阴和后来走过的路遇过的人看过的风景，再回首，似乎也就有了答案。种种失去，终究是因为自己的不珍惜，以为牢牢在握，就可以任性地大释折腾。

分手那个晚上，对方说过的一句话，依然清晰记得，他说，我会对以后的女友更好，既然提出分手，应该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

写下这篇文章之后，因缘巧合，在白雪四起的朋友圈读到一句话，挺应景，是台湾作家阿飞说的：

当我们能感觉到幸福，那是因为我们懂得了珍惜，愿意珍视自己所能拥有的一切。

尘世种种，皆应如此。

你的善良，最好带点判断

还记得电影中的唐伯虎是如何混进华府的么？

首先，唐伯虎乔装成家破人亡的破落户，被现实逼到卖身葬父的地步，来到华府门口。我貌如天仙善如天使的秋香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这个时候，来了位不要命的竞争者，人家更惨，卖身葬全家。靠！还带这样玩的？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命中注定无辜惨死然后被当道具的小强，从石榴姐三寸金莲旁爬过，唐兄灵机一动计上心来，用大拇指与食指拈起那只已经被踩死的小强的触须，演绎了一段催人泪下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感人程度与“爱你一万年”有得一拼。

凄惨到了花也溅泪鸟也惊心的程度，完败对手，让唐伯虎顺利进府。

说白了，那就是一个卖惨、比惨、秀惨的套路。

为什么喜欢卖惨？又或者说，人的同情心是在什么动因之下被激发的？

你惨，说明你弱，你弱就容易博取别人的同情心。同情心属于爱。所以，处于弱势地位的人更容易获得爱。

情感剧中经常有这样的桥段：三个人，其中一个人站在中间，面对天平的两端，一时难以抉择。最终，TA还是对其中一位说，对不起，你很好，可是TA更需要我 。

“TA更需要我”，表达的其实是，各方面情况不相上下时，TA看起来很弱，相比之下比你更弱，所以TA更应该获得爱。在“更”应该获得爱的人那里，“我”才显得更加强大，更加自由。

弱者往往更容易获取他人的爱。

在童话《小王子》中，那朵玫瑰虽然一贯傲娇，却也总是装出可怜相，林妹妹似的咳嗽两下，借以引起小王子的关注和怜爱。

既然如此，既然弱者更容易获得爱，为何还有人努力自己强大，或者说喜欢装强大？有一次与朋友聊到这个话题，我问。

对方答，因为强者获得自由。

柔弱能帮你获得爱，同时丧失自由。

强大为你赢得自由，却不易获得爱。

人为何喜欢乐善好施、向陌生的弱者捐款？

因为，通过向弱者注入爱意，一个人就可以感知自身的强大，更确切的说是强大背后的自由。自由属于一个人的优越感。自由本身就是一种强大 。

前提是，你必须是真的弱，如果弱纯属伪装，那就千万别露馅儿。

上学时候，班上有个女生，是个特困生，每个学期学校会有捐助基金发下来。有一次，这位女生在教室里啃了一包乡巴佬鸡腿，然后就被大家在背后议论，哼，没钱还在那吃这些零食！

那些鼻子里哼哼、嘴上表示非议的同学，并非怀疑该女生的经济状况，而是对她“违背弱势”的表现感到不满。

同样的，当你捐款之后发现受捐者并没你想象的那么惨，你就为之后悔，甚至感到愤怒。喔特！？在一线城市有房子？！还多套？！还有车？！那还捐毛款啊，老子我还在为卫生间和轮胎奋斗呢。

这个时候，你为什么会感到愤怒？

因为觉得自己可贵的善良被他人利用？

因为觉得自己的美丽的同情心被轻意糟蹋？

追根究底，是因为你感到自己建立在他人柔弱之上的强大成了炮灰。因为，对方并不算弱的实情否定了你的强大和自由，你感到自己付出的真情与爱心受到伤害。

当你感到善良被他人利用、同情心被商业社会消费，真正让你气愤的，其实是信任被践踏。

募捐当然可以，乞讨也没问题，如果违背实事求是的原则，就属于欺骗，甚至诈骗。

钓鱼执法出现后，你休想再搭到顺风车。

碰瓷的多了，你连救死扶伤都变得心惊胆战。

狼来了的谎言讲它三遍，真相也就没人再相信。

……

总之，要想获得爱，你最好装作可怜兮兮楚楚动人的模样，然后向对方表示么么哒。要想获得自由，就像旺仔那样瞪大眼睛、像大力水手那样胀大肱二头肌，然后呐喊一声：靠山山倒靠水水干，将来我一定比！你！强！强强强！

如果你觉得以上瞎扯的这些，与题目好像搭不上关系，那么请相信自己思考之后的直觉，因为这标题压根就是套路化的结果。我想说的是，小强才是真惨的那一个。

不过爱默生说过这样一句话：你的善良必须带点锋芒。我对“锋芒”的理解是，在真假日益难辨的现世里，独立思考、不盲目从众。

嘴是圆的，话是扁的，道理怎么讲都是可以的。可贵的是真情和有趣。

寂寞的人，才真正懂得赏花

小区后面有一条河，晨跑时经过那里，偶然发现了河边开有一摊石竹。假若步伐不停地跑过去，它们不过是粉红之中夹杂白色的一大片。

如果停下来，走进去看，便会发现，它们首先颜色不同，有桃红、浅红、浅到趋近于白的红，还有纯白。白色的石竹难得一见。

它们的花纹也不一样，有的中间有深色红心，有的纯色，有的红心宽一点深一点，有的红心窄一点浅一点。

有的有五片花瓣，瓣瓣分明，并且微微卷曲，有的边缘模糊细碎，像剪纸那种效果。

也有这样的

从花蕊中间伸出来的触须的卷曲度也不一样，这些小小弧线，让我想起小时候抓住白色粉蝶，喜欢拨弄它的口器，拉直，松开，它会自动卷曲，再拉直松开，再自动卷曲。

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朵石竹，每一朵都在一枝独秀。每一朵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每一朵都值得去细细观赏。

这些石竹，让我想起美国艺术家乔治亚.奥基夫说：某种意义上，没有人真正看过一朵花。

因为现在的人太忙，即便不是特别忙，有闲情逸致来到大自然里看一看花草，大概也是一览而过，能够正确辨认出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花，已算了不起。

因为有风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就连孟郊那样一个生性孤僻的人，一辈子郁郁寡欢，一辈子苦吟细思寻词觅句，一朝中榜，也开始走马观花。

长安城那么繁华，城中街道那么热闹，花团成锦簇，温风似美酒，紫陌冠盖，百花啼鸟。这些美景，他坐在马上，一路过去，目不暇接。心中感到扬眉吐气，意气奋发，目之所及，一扫而过，哪还有耐心顾得上一朵花？

痛快，爽快，愉快，总是快，好像更美更多的景致在下一秒、下一个地方等着自己。

孤芳自赏，反倒有了活在当下、向内行走的意味。

还有这样的

一直记得作家周涛的一句话，那是很多年前，从学校借书室带回一本周涛散文集。某篇文章的第一句就是：真正寂寞的人才懂得赏花。一读倾心。那时，爷爷对种花还不感兴趣。

过了几年，爷爷走路也开始变得吃力，他就开始种花。

波斯菊、茑萝、金盏花，只要能谋到的品种，他都会种在门口。

一天当中的很多时间，他都坐在门口，看着那些花儿，有时沉默，有时哼唱。我只种过一棵紫茉莉，易种易活，夏日黄昏，花越开越多，香气和它的颜色一样艳丽浮夸。

有心思种花的只有老人，人老了，知道前面的路已然不多，才会停下匆匆赶路的步伐，去从美的事物里寻找慰藉。

只有美的事物，和自己所剩无几的前程一样缓慢迟钝，却也和自己已经用完的往昔一样转瞬即逝。

真的是：

有花堪折直须折

爷爷年轻时候处事跋扈，那样一个人，连他自己都难以想象，自己有一天会种花、看花。

话说回来，谁不会老呢？

如果爷爷看到这些石竹，他一天到晚那么空闲，一定会侍弄得很好，他也会看到每一朵花与其他所有的不同之处。

河对岸是建筑工地，工人的宿舍临河搭建。

春天，河边开过几株桃花。其中一株正好横斜在宿舍窗户边。那时候，我想象着有工人休息时分，不经意头探出窗户，一眼就看到静静开放的桃花。

这几天，又想象着有人透过窗，看到对岸河边一大片桃红的花，还有黄色萱草，那一刻，即便不出声，他会不会在心里发出一声愉悦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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